公元前青铜时代的瞬间瓦解,没有留下之言片语。
有些偏远区域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埃及和叙利亚以及青铜时代的其他部落,在当年到底发生了哪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一夜之间崩塌,以及崩塌后成长起来的新世界是什么样的?
下文我们从历史考证的角度进行一一解答,文章有点长,请耐心看完,结尾处有彩蛋。如时间允许,建议收藏用您零碎的时间看完,也希望有机会能跟您一起探讨这一起瞬间消失的上古谜案。
公元前12世纪,青铜时代的近东地区、东地中海地区和爱琴海周边的城市均遭受了一系列灾难,其规模几乎令人难以想象。
安纳托利亚不可一世的赫梯帝国和希腊迈锡尼诸王国均被推翻;叙利亚和黎凡特地区的许多城市完全化为一片瓦砾,而那些位置更偏远、规模较小的居住点则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伟大的青铜时代崩塌的原因以及随后成长起来的新世界的故事将会是本章的主题。
此次灾难是一声响亮的钟鸣,教人清醒地意识到文明是脆弱的,但同时它又是坚韧不拔的。因为继黑暗时代之后,文明会在新的铁器时代里复兴,经由战火的淬炼,变得比从前更坚固、更顽强。
诸多城市文明均在这场灾难性的“海啸”里湮灭,乌加里特就是其中之一,它位于今天的叙利亚境内,在地中海东南部海岸上。
自公元前约1450年以来,乌加里特始终是一座接纳四方来宾的青铜时代繁荣港市。
它拥有多座宫殿、神庙、仓库、工厂、集市和店铺。
城内街道纵横,房屋林立,人口上万。
然而就在3000年前,即公元前约12世纪90年代的某个时候,乌加里特被彻底摧毁了,此后再也没有被重建起来。
人们在乌加里特的烘烤室里发现了一些写在泥板上的文字,从中找到了乌加里特被毁和青铜时代巅峰期其他伟大文明轰然倒塌的线索。这些泥板是在炉子里发掘到的,说明要么是烘烤以作保存,要么是房子倒塌时从上方屋子里坠落下来正好掉在炉子里的。
不管它们因何幸存,对于这古代世界最戏剧化的文本而言,“炉中信札”的名头是恰如其分的。
这些信札主要是阿穆拉比(Ammurapi)的往来邮件,他以“乌加里特末代国王”的身份被载入史册。
信件给我们提供了一张张零碎而生动的快照,展现了从海上出现的神秘敌人所造成的毁灭。
在赫梯国王苏庇路里乌玛(Suppiluliuma)写给阿穆拉比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个片段:
敌军正朝我们逼近,他们不计其数……而我方的兵力……你有什么就给我送什么吧,只要是用得上的,就赶快给我找出来。
此话出于一位当地强国领袖之口,你无须琢磨字里行间的意思就能感觉到他恳求时的惊恐和绝望。
另有一封信,是阿穆拉比写给他的岳父阿拉希亚(Alasiya)国王(今天的塞浦路斯岛)的。
信中暗示了乌加里特已回应苏庇路里乌玛的求援,并派出了那些“用得上的”,由此也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父亲大人,等一等,您瞧,敌军的战船来了,我的城市已是焦土,他们在我的国土上胡作非为。
父亲您难道不晓得我所有的人马和战车都在赫梯国吗?所以说……我的国家完了。
希望父亲您知悉:七艘敌船杀到我这儿,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如此混乱的局面竟然只是由区区七艘船引起的,这说明青铜时代的城市在灾难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不论灾难是自然引起的还是人为造成的。
阿穆拉比国王也颇为令人动容,他耐心安抚母亲:“母亲您不必害怕,不要放在心上。
”鉴于形势已经清楚地发展到了令人战栗的地步,那番话真是相当乐观。
不过一位名叫泽尔登(Zrdn)的人在信中毫无保留地写道:
打谷场的粮食被烧掉了,葡萄园也被糟蹋了。我们的城市毁了,望您知悉。
乌加里特寿终正寝,成了一个废墟里的文明。根据“炉中信札”里的信件判断,那些人从来没有真正搞清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了他们。
然而在另一个地方,其他人对此则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他们知道这场袭击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在埃及,与卢克索(Luxor)毗邻的梅迪内哈布(Medinet Habu),屹立着拉美西斯三世葬祭殿。
在所有古埃及的神庙里,这一座是保存最为完整的神庙之一。
神庙区域广大(200~300米),整座建筑拥有将近7500平方米的装饰墙体。
在这些图案边有一幅图描绘了那些敌船将乌加里特从地图上去进而南下来到尼罗河三角洲之后所发生的场景。
拉美西斯三世就在画中,他高大威猛,开弓拉箭,侵略者的战船纷纷如枯叶一般,倾覆于他脚跟周围。这是一幅典型的古埃及风格宣传画,洋洋得意地述说着一场横扫千军的大捷。
然而,图中所绘事件的长远影响其实更为复杂。埃及人过去一直以来都为有海上劫掠者而感到烦恼,但到了拉美西斯治期的第八个年头——公元前约1180年的某个时候,劫掠者的人数却空前庞大,而且还出现了令人惴惴不安的新问题。
原来入侵者们把妇女和儿童都带过来了,这说明此番袭击并不仅仅是又一次打完就跑的寻常劫掠,而是整个群体在进行迁徒。或许他们在西方的故土上已经无家可归,为了能有更安全的地方落脚,他们不得不前来拼命。
这些横冲直撞的敌寇究竟是些什么人?居然摧毁了乌加里特,还胆敢向强大的埃及挑战?
根据埃及人的记录,这些家伙是海上民族,被命名为派莱赛特人(Peleset)、阐卡尔人(Tjeker)、舍克利斯人(Shekelesh)、达奴人(Denyen)、哈比鲁人(Habiro)和万舍斯人(Weshesh)。
为了识别并确定这些人来自什么地方,学者们已经论证良多,普遍的说法认为是意大利本出、撒丁岛、西西里岛和爱琴海诸岛屿,换句话说,都是些文明世界的边缘地带,然而它们也借由“海上高速公路”同文明世界紧密相连。
一般认为海上民族并非有组织的团伙或单一族群,而是这天下大乱之际的流浪者,有部分劳牧民、失地的农民和被遣散的雇佣兵。
青铜时代宫廷的象牙塔里,这些人是毫无位置的。无人确切知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那个年代庞大的人口迁徙,以及为什么这些人在行动中如此毅然决然?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有的说是一场自然灾害,有的则认为是一股始于遥远中国的部落迁徙浪潮,以剧烈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传播到了西方。
不管其根本原因到底为何,对于埃及人而言这却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危机。“外国人在他们的土地上聚到一起密谋,”一则埃及记录如是写道,“没有谁能够抵挡住他们的臂膀。这些人将双手伸向世界的尽头,他们自信满满地说:“大计必成!”
关于这些事件,根据梅迪内哈布留存资料的说法,拉美西斯的军队击溃了入侵者。然而对于文明世界的许多其他地方来说,那些亡命之徒简直穷凶极恶,这场胜仗来得实在太晚了。
从公元前1200年到公元前1150年的50年里,从希腊本土到近东地带,这些青铜时代文化的中心地区均被一个接一个地消灭。
在西方,有皮洛斯(Pylos)、迈锡尼、阿西涅(Asine)、伊利亚(Iria)、底比斯、格拉(Gla)、约尔科斯(Iolkos)、米提亚(Midea)、梯林斯(Tiryns)和斯巴达;而在东方,则是乌加里特、哈图沙、塔苏斯(Tarsus)、卡尔凯美什(Carchemish)、亚拉拉(Alalah)夸特纳(Qatna)、卡叠什(Qadesh)、哈措尔(Hazor)、拉基士(Lachish)。
它们的名字接二连三地被加入到灭亡的名册里,有一些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科吉诺克雷默斯(Kokkinokremos)是塞浦路斯岛上一个中等规模的定居点。
从它的终结可以清晰地看出这场灾难的来势有多迅猛。
定居点被遗弃得如此突然,当地铜匠还将自己的紫铜原料和工具藏在后院的深坑里。
有人则把银锭塞在一条石凳的两块石头之间,而珠宝首饰和金箔纸则置于另一处的深坑里。
很显然,物品的主人觉得将来还会回来重新取走它们。
可结果是,他们没有做到。
若是把这些世界末日的碎片化证据拼合起来的话,便向世人证明了青铜时代诸国的崩溃并不是由一次大入侵或大事件所致,尽管在这些城市文明当中确有不少在最终陨灭时似乎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超强戏剧性。
这一不幸事件发生的时间相对短促,而波及范围却如此之广、以至于多年以来考古学家们曾一直以为这必定是某种排山倒海般的自然灾害所导致的结果。而如今,人们认为这其实是一段历史时期内一系列因素综合起来才促使了政治、经济和社会秩序的全面崩溃。
而自然灾害的原因或许也是存在的:公元前约1000年,这片地区曾有过一次火山大喷发,还经历过多次地震。这些都有据可查,另外也有关于干旱的史料。
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10世纪早期,亚述人的信件和文本中一次又一次地抱怨雨水的“吝啬”和庄稼歉收,还有一份亚述人的年志谈到“饥荒极其严重”,百姓转而开始食人肉了。
各种资源都变得极为紧张,历史记录提到就连供奉神灵也被取消了。甚至连埃及也出现了饥荒和暴乱,盗墓的行为也随之爆发。颇为明了的是,当粮食歉收而辛苦积攒的余粮储备又耗尽时,宫廷和神庙的再分配经济就崩溃了,形成一个精英弱化、臣民反叛的局面。
青铜时代城市赖以维系的这张由阶层关系和权利义务编织的复杂大网开始瓦解,使得它们在海上民族这股迁徙式的突袭面前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青铜时代诸王国的宗教骨干和军事精英们本质上为他们的国君提供了一种太过肤浅的权力基础,使诸王国君难以应对任何严峻的挑战。过于严苛的中央集权经济激化了社会问题,根本无法让足够的财富流向下层阶级。
你只需阅读几份青铜时代的泥板文字就能意识到宫廷官僚有多么地呆板迟钝,这便是青铜时代的“老大哥”&34;。
这样的世界有能力存续甚至繁荣,但直到外部而来的泰山压顶为止。
一旦入侵者令农业艰难、海上贸易无法开展时,青铜时代众多的政教社会就迎来末日了。
青铜时代的崩塌源于多种因素的致命组合,是史诗级体制崩溃的一桩经典案例。
有些更为强大的国家幸存了下来,例如埃及、亚述和巴比伦,不过它们的实力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削弱。这些文明证明了其自身幅员足够辽阔,有能力承受外部威胁的冲击,也可通过运作一套稍显慷慨的再分配制度将自己与国内的不满情绪隔离开来。
这些国家的百姓自身有了利益要顾及,于是便选择站在“东山的吃人老虎”一边。然而准封建的迈锡尼社会--欧洲大陆本土首个主要的文明落脚点--就未能做到这一点,于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大约在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1100年间,迈锡尼文明于雅典南部繁荣兴旺起来。迈锡尼地区被认为是第一个农民和牧民定居的地方,大致年代为公元前约2000年。
居民们操着一种印欧语言,它被视作所有欧洲语言共同的鼻祖。迈锡尼人的希腊在米诺斯文明的影响下发展壮大,最终取代了对方。
迈锡尼人最后于公元前约1450年征服了克里特,而此时米诺斯人的克里特文明很可能已经因锡拉火山岛(Thera)[圣托里尼(Santorini)]上那场毁灭性的喷发而大伤了元气。
迈锡尼人的希腊以一个邦国联合体的形式发展壮大,每个国家都以重兵防御的城堡式宫殿为中心。
雅典、底比斯和皮洛斯都是意义深远的迈锡尼考古遗址,同时也包括迈锡尼本身,它位于雅典西南方约100公里处。与米诺斯人的克里特不同,在迈锡尼人的世界里并没有城市,甚至连小镇都不存在。
其大多数人口要么生活在基于宫殿周围的小型定居点里,要么居于零星散落的村庄。神庙,这一近东地区的关键机构,在迈锡尼人的希腊却并无多少影响力。同时这里也没什么中央政治权力机构的迹象,似乎没有一个迈锡尼人的王廷拥有足够的力量来统御其他邦国。
这诸多差异的原因很可能与一个事实有关:在近东和埃及发展成熟的复杂国体,只有一些基础部分传播到了迈锡尼。然而,其中最为令惊讶的差异是迈锡尼上层文化当中战争的核心地位。后世关于希腊文明创立的种种传说,其源头正是迈锡尼文明。
荷马笔下关于阿伽门农、墨涅拉俄斯以及特洛伊围城战的传奇故事即便无法代表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事实,但至少看上去隐含着对那些曾一度存在的真实事件和文明的模糊记忆。
在迈锡尼人崇拜的神灵当中,有许多在将来会成为希腊万神殿的重要成员。迈锡尼人的语言用线形文字B(LinearBscript)书写,是古希腊语早期的先驱。
迈锡尼人的希腊分裂成诸多小王国的联合体,均由武士国王统治着,他们的形象恰如荷马描绘的英雄模样。城堡的围墙异常厚实,以至于古典时代的希腊人认为只有独眼巨人族库克罗普斯(Cyclopes)才能将其垒砌起来。
每座王宫形如防御坚固的营寨,还配有钻入地下的深井以确保被围困时能有水喝。伟大的首领们安葬于圆形的地下墓室内,周围通常有做工考究的宝剑和其他武器。装饰宫墙的壁画描绘了一个英雄战士的生活方式,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擅长开弓狩猎,而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上阵打仗。
迈锡尼显然被强烈灌输了一种酷似荷马笔下勾勒的尚武文化。珍贵的线形文字B泥板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其文字暗示了一个准封建社会,“Wanax”(即国王)位于顶端,“heqetai”(即精英武士阶层)从旁辅佐。
处于这个社会经济金字塔底层的是“doeroi”(即农奴阶级),他们从事所有的农业劳动。如同近东地区和克里特岛上的国家那样,农奴阶级生产出来的农业余粮被用来供养国王和他的士兵,同时还包括专业的祭司阶级和各地官僚。
线形文字B泥板特别指出迈锡尼宫廷在其境内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他们掌控着贸易、手工业和农业。国王和他的贵族们是主要的地主,宫廷雇用大量的妇女和儿童来从事纺织生产。
然而这套制度在迈锡尼世界运行得并不理想,这一点在公元前13纪初露端倪,证据就是他们兴建了新的防御工事并开凿了新井,这表明迈锡尼人越来越担心被围城的可能性。大约在同一时期,从伯罗奔尼撒半岛皮洛斯的迈锡尼宫廷里还原的线形文字B泥板记录显示,当时存在一种新设立的军事官职,名为“海岸守望者”。
由此可见,海上民族已经让文明世界的西方边陲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尔后便是20多年的灾难,从公元前13世纪末到公元前12世纪初,当时所有的迈锡尼王宫均被烧为灰烬,其他已知的定居点也有九成化作瓦砾,其中大部分再也未能得到重建。
简单来说,迈锡尼人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浩劫。海上民族粉墨登场,他们携带着某些新式武器,这些武器均由铁制成,更廉价、易获取。我们认为这才是此次大衰亡的幕后真凶。
铁这样东西比我们所说的铁器时代要早了1000年,但它曾经一直是稀有的昂贵原料,比铜要珍贵。渗碳制钢以及淬火炼钢技术的发明与传播带来了革命性的转变。说真的这应该叫“钢铁时代”才对。
这些先进的制钢技术首先出现于公元前约1200年的赫梯诸国。一般认为正是后来赫梯帝国被海上民族摧毁所造成的***乱和人口流动才促进了炼钢技术的传播。铁矿石比制作青铜所需的紫铜和锡更易于获得,因而铁的生产就不太容易被宫廷和神庙的精英所垄断、控制和集中。
铁制武器更为牢固,开刃处也更坚硬,它在刀光剑影、日益严酷的新世界里可谓理想的材料。冶铁技术将武器从贵族武士阶层的手里夺了过来。铁器时代将兵器大众化了,随之带来了潜在的革命影响。
在迈锡尼诸王国里,内部的矛盾使得国家在铁制武器广泛传播的影响面前赢弱不堪。当武士精英们已经难以抵御外部力量的进攻时,无所依靠的赤贫农奴阶级似乎就要转而向他们发难了。
到了公64前12世纪晚期,希腊被打回到了历史原点。首个希腊文明消亡了,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复活。
海上民族引发的大灾难是我们故事的剧烈转折点之一,它就恰如电台突然停播节目了一般。在这人类首段黑暗时代里,文字记录从大片的地区内消失了,随之历史本身也变得无影无踪。
农业生产崩溃,人口锐减,大城市被废弃,小城镇也衰退为村落。民族之间的联系减弱直至中断,世界因而缩小了。手工制品变得粗糙笨拙,因为工艺和文化已经让位于生存,而那个珍贵、精巧、纤弱、被人称为“文明”的有机体似乎也在摇摇欲坠。
然而,青铜时代的大崩溃并非对所有人都是致命的。
就人类而言,文明这一理念实在太伟大、太有用,不能任其消逝。
某些文明确实设法熬过了人类首个黑暗时代,抓住了旧秩序崩塌所带来的契机而发展繁荣了起来。
然而,当我们再度讲述文明故事的时候,历史却展开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更加严酷的新时代,也许这个名字恰如其分:铁器时代。
史册号网友观点:文章太长了,根据每一个部分1-2-3-4-5,可能会更好一些,可以增加文章的阅读完成情况,个人感觉字数有点多了,很难一口气读完,如果实在太长,可以分篇!
文笔还是不错的,个人愚见,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