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内容回顾：在家守孝的苻坚正在跟李威交谈，吕婆楼来了，带来一封姚襄参军权翼写给苻坚的信。稍后巡视灾情返京的梁平老也来了，他带来一个消息，说外面正在流传“三羊五眼”这句谶语，由此引出了谁将继任太子的话题。苻坚试图终止这个敏感话题。
◆本节内容简介：接连失去担任丞相的弟弟和作为储君的太子，又遭遇天灾，让苻健感到心力交瘁，病倒。强皇后认定自己的儿子淮南王苻生不堪大任，但不敢向丈夫建言，便委托弟弟强平劝说丈夫打破长幼顺序，由其幼子晋王苻柳继任太子。强平尽管一向得到姐夫的信任，但在向苻健施加影响时仍小心翼翼。
★故事发生时间：355年四月。地点：长安小城寝宫。
苻坚的担心事出有因，因为几天前他曾应召进宫面见伯父，看出大秦皇帝龙体欠安。
过去一年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苻健操碎了心。
开先他还以为将反叛平息、把桓温击退，大秦的局势就能够得到稳定，接下来他可以集中全部精力治理国家。
然而，弟弟苻雄和太子苻苌先后离世，加上接踵而至的旱灾蝗祸，不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且让他感到措手不及、神慌意乱。
一下子失去丞相和太子这两个至亲至爱的左膀右臂，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对大秦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让他稍许称心的事，也有几件。流落江左的叔叔苻安归国。一向不为他所重的淮南王苻生，在抗击晋军时大显神威，也成了一个可用之才。“三国刺史”王擢跟凉州张祚闹翻了，终于决定率部归顺大秦。他将王擢任命为尚书，另派啖铁去担任秦州刺史，陇西归于大秦。
然而，这些几件事都不足以左右大局。他心里很清楚，像弟弟苻雄那样文武双全、有胆有识而又忠心耿耿的丞相，已是可遇而不可求。朝政方面还要好办一些，尚有雷弱儿、王坠等一班开国元勋在。他们虽比不上弟弟，但也还能做到竭忠尽智。新立太子这事情则让他伤透了脑筋，总觉得没有真正合适的人选。
失去弟弟和太子的哀伤、不得不亲躬朝政的辛劳、火烧眉毛的灾情和后继乏人的忧虑交织在一起，使得这位大秦君主的身体也出现了状况，最近终于病倒了。
苻健
苻健和强皇后所生的儿子不少。
嫡子中若以长幼为序，现在就该轮到由淮南王苻生来承继大统了。
可是苻健尽管对这个儿子的看法有了转变，但要将其跟储君联系到一起，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不般配。
倘若将苻生排除在外，那又犯了弃长立幼的忌讳。
目前让他觉得比较满意的，是第八子晋王苻柳，可一旦这个儿子立为太子，他的那些兄长肯定会心存不满，很难说不留下隐患。
苻健越琢磨，心里面越乱。
同样着急的，还有强皇后。她已经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很担心自己的丈夫难以闯过眼前这一关。对于新太子的人选，她心中已有属意，认为自己的小儿子晋王苻柳最适合。她清楚丈夫尽管也看好这个儿子，但又对弃长立幼存有诸多顾忌。她虽不懂治国理政，但有作为母亲的本能，认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把江山社稷交给淮南王苻生。
要命的是，她在丈夫跟前说不上话。她要出面的话，很有可能是相反的后果。这更让她抓狂。
昨天，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弟弟强平。强平位居太傅，是朝廷的一位重臣，这还不算，丈夫对她这个弟弟很是倚重。她立即派人将弟弟请来，就新太子人选进行了一番密谈。姐弟俩的意见完全一致，都认为只有晋王苻柳才是合适的人选。
此前强太后从不过问朝政
苻健其实也想找人商议，只是尚处犹豫。
君王册立太子征询亲信重臣的意见，这很正常。
就连后赵石虎那样的暴戾之君，也没有省去这个环节。
但这中间往往会出现一些问题，比较常见的情况是，不见得就能听到真实的话，有时甚至还可能被引入歧途。
而大臣们这一头，多数人会心存顾忌，不怎么乐意介入帝王的家事。
苻健眼下就遇到了这个问题，几位朝廷重臣都不曾主动提及新立太子的事情，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继任丞相雷弱儿，也罕见地保持缄默。
他心里明白，这种无声其实便是有声，看来他们都不看好淮南王苻生。
立太子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但首先还是家事。
苻健决定将大臣们暂放一边，这样也好让他们全力以赴去应对灾荒。
他觉得不妨先听听家族长辈和至亲血戚的意见。
叔父苻安去了蒲坂，昨天他首先向永安王苻侯作咨询。
这位堂叔倒是说了实话，认为若将苻生立为太子，怕难以服众。
可是对于应当立谁，他却缄口不言，让苻健自己拿主意。
今天，苻健又决定召见太傅强平。
“圣上。”
强平来了。苻健示意内弟不必行礼，坐到他的榻边来。
“臣强平恭颂圣安。”说完这句话，强平才在榻前坐下。
国舅强平有着极佳的口碑
在自己的姻亲中，苻健一向比较喜欢这个内弟。强平精明而不投机，忠诚而不莽撞，为人谦逊，办事利落，又能够顾全大局，所以开国即被委以重任。与之相反，不守法度、居功自傲的强德被弃之乡里，皇后的另一位堂兄强汪，也没有受到重用。
苻健让宦官赵整将他扶起来，坐好后便示意他离开。
“圣上这是操心劳累所致，静养一阵子也就大好了。朝政自有雷丞相他们在操持，圣上大可放心，好生调养。”强平安慰姐夫说。
“好，托你的吉言。只不过身体是朕自己的，朕心里面最清楚。”
“圣上召臣，有何旨意？”
“立太子的事，朕今日想听听你的意见。”苻健开门见山。
“此事当由圣上圣裁。”强平谨慎地应答。
苻健沉默了一会，将目光移向守在一旁的强皇后。强皇后明了丈夫的意思，也避让离开了。
强太后
“继任太子当从朕的嫡子中间遴选，这话就不用说了。不管立谁，他们都是你的亲外甥。你今日只管据实直言，不必顾忌。”苻健诱导内弟。
“圣上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已好了许多。这件事是不是等到圣上龙体大安之后再说呢？”强平依然小心。
“不，这件事不能耽搁了。朕知晓，他们都不想介入朕的家事。你不可如此，理当为朕排忧解难！”苻健说话的语气略显不满，他希冀以此打消内弟心中的顾忌。
见姐夫说的恳切，强平也就不再搪塞延宕，实话实说：“陛下，臣以为，当立晋王。”
“嗯。你说说理由吧。”
“圣上，臣适才所言已属出格，臣断不敢再言。”
苻健突然冷笑了一声，说：“你莫非跟他们一样，认为这是路人皆知的道理？”
强平一脸惊惶，离开座椅，扑通跪倒在苻健的榻前：“愚臣狂悖！”
苻健
苻健的表情很快又归于平和，用无奈的口气说：“是朕让你说的，何来出格、狂悖？只是朕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理由来弃长立幼吧？弃长立幼的弊端，你也不会不知晓吧？”
“臣当然知晓。诚如圣上所言，他们都是臣的外甥，臣总不至于厚此薄彼。”强平回答。
“这话朕相信。长生真的如此不堪大任么？”强平的诚惶诚恐让苻健不忍心再追逼，他决定进行迂回。
强平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字斟句酌地说：“淮南王已成为我大秦的一员虎将，诚喜可贺，此乃圣上和大秦之福！只是作为储君……尚需文武兼备啊。”
“唉，要是元才还在，那该多好啊！”苻健叹息。
“圣上，臣再斗胆进一言：正因朝中再无已故丞相那样的英才，嗣君肩上的担子就格外显重了。”强平说。
“你也知晓，当日要是没有元才，今日也就没有长生了。朕昔日教子无方，如今悔之晚矣！”苻健的神情显得很沮丧。
淮南王苻生在秦晋白鹿原之战中一战成名
“圣上，淮南王之长在于征战，居中协调则略显不足；晋王之长则在于处事平和，只是未经战阵。他们可谓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强平的心里有些不过意，开始对姐夫的问询作出正面的回应。
“好，你接着说！”苻健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圣上立淮南王，淮南王日后未必能用晋王之长；立晋王，淮南王照样有用武之地。他们弟兄若能文武相得，我大秦即可长治久安。圣上。”强平终于将自己和姐姐的寻思和盘托出。
“你说的很有道理！”苻健赞同地点点头，但很快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只是长生他……”
“……”强平已经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也完成了姐姐的托付，他决定回归缄默。
“看来，你们姐弟想到一块去了……”苻健自言自语。
“圣上，这只是臣的意思，与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强平急忙作出辩解。
“或许你们是对的。”苻健说完，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圣上，臣该告退了。”强平轻声地说。
苻健微微点头。
上节：长安城中冒出“三羊五眼”流言
下节：苻健改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