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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个故事
张大千当土匪
※本文图片来源于作者提供
张大千(1899-1983)，初名权，后名爰，法号大千。
四川内江人。
20世纪著名中国画画家，精通绘画、书法、篆刻、诗词，他在泼墨泼彩画方面的成就，无人能及。
早年在内江读书，1913年到重庆求精学校读书，1916年底东渡日本学习印染技术。
回国后，曾在上海美专、中央大学艺术系任教授。
时人认为，其绘画成就足与齐白石比肩，故有“南张北齐”之说；旅台时期，与黄君璧、溥心畲并称渡海三家。
1949年迁居海外，1955年定居巴西圣保罗市，1979年迁居台北。
代表作有《爱痕湖》《长江万里图》《四屏大荷花》《八屏西园雅集》等。
为了写《***在重庆江北读军校》，我阅读了许多关于***的资料，其中有一条让我颇感兴趣，就是***曾经给张大千当过军事教员。顺着这个思路，我又查到了张大千在当土匪之前，曾经遇到过***，并且***还曾劝他不要往前走了，张大千不听，一意孤行，最后竟被土匪抢去当师爷。说来，这故事真有趣。
求精学校旧影（拍于约1950年）
1913年，家里将张大千送到重庆上清寺的求精学校读书，希望他多学一些知识，将来有较大的成就。
1916年放暑假，当时是五月（怀疑是农历）放暑假，他就和一个方向的——重庆到内江、安岳沿途——八九个同学相约，步行回家。
其中有个是张大千的弟弟。
步行回家既有学生哥的浪漫，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
尽管，他们出发前就知道，沿途棒老二（土匪）又多又凶悍，但他们想，我们这些学生娃四个包包一样重（口袋里没钱），他们抢我们啥子嘛。
他们的说法也好像有道理，甚至，他们还想了一个绝妙方法，让土匪无钱可抢——他们出发时，身上只带极少的钱，然后到了途中某同学的家，这个同学就给他们一块洋钱，再到下一个同学家……土匪抢什么呢。
毕竟，他们是孩子，最大的好像就是张大千，虚岁17。
他们从重庆城出发，第一天宿白市驿。
第二天再往前走，就到了丁家墩。
张大千在这里遇见了曾经在求精学校当过军事教员的***，此时，他在这里招安土匪。
民国初年，四川民生凋敝，穷人活不下去，因而当土匪的特别多。
***一看这群娃娃不顾死活的往前走，就叫他们不要往前走了，他说：“江水浑得很，哥子们抓（hā）不开!”意思就是说，前面乱得不得了，哥子们保护不了你们了。
张大千笑嘻嘻地说：“刘教官，我们莫得东西给他们抢。”这群娃娃想回家人，***哪里拦得住嘛。他们继续往前走。第三天到了永川过夜，人就少了，只有六个人。从永川出发，他们分成了两组，每组三个人，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再往前走，麻烦就来了。
记得是在永川到邮亭铺之间，他们先后遇到六次小股的土匪来找麻烦，但土匪一看是学生哥，就挥手让他们走了；有的也搜搜身，没发现东西就放行了。
走到田坝子的时候，他们被土匪“湾到”起（扣留下来）了，搜得格外仔细，最后竟然发现了张大千腰杆上的皮带，非要他取下来。
张大千为难了，说：“哥子，你总不能让我提着裤子赶路吧？”结果，土匪扔给他一根麻绳。
面对土匪手中的枪，莫说孩子，就是成人，你又能怎样呢？张大千只得乖乖地取下了从上海买回来的皮带。
皮带被抢之后，他们还遇到了四次小的袭扰，好在都有惊无险，最后，他们到了邮亭铺。
张大千泼彩画《谷口人家》（1960年）
几十年后，张大千依然记得很清楚，这天是5月30日。
大家到了邮亭铺，是半下午阵，因此，大家就继续赶路还是就地住宿发生了争执，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地方歇下来——两个小家伙实在走不动了。
他们来到教堂借宿。
神甫开门后见到他们惊诧莫名，说：“昨天这里打死了两个土匪，他们今天要来报仇。
你们赶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神甫不敢收留孩子们，怕土匪认为他们收留的是民团的兵，引起误会。
孩子们走不动了，于是，就在教堂外的短墙边睡下了，那短墙是石头砌的，至少可以挡子弹。
睡下没多久，土匪就来了。
感觉是漫山遍野都是土匪，他们呜嘘呐喊地冲下来，枪声像过年放鞭炮一样，震耳欲聋，凡是在户外的人，看到这阵仗，都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张大千他们一伙人，如果一直卧在短墙里，啥事也没有，但是，他们受了别人的影响，也跟着人家瞎跑起来。
这一跑就坏事了，张大千不仅受了枪伤（头皮被子弹擦破了皮），还被土匪逮住了。
这些土匪真是穷凶极恶，他们抓了不少人，用绳子捆起押起走，也不知他们想干什么——人人身上都没有东西可抢呀！
张大千跑起来之后，就和弟弟分开。此时，他被绑了，但他心里还在为弟弟着急，他一边走一边拿眼睛四处看，此时，自己双手被绑，也没别的办法，唯有哭。后来回到家里才知道，弟弟当时跑脱了，没被抓着。
第二天，张大千才知道，土匪抓人回来，就是绑票，他们让这些“票”写信通知家里来赎人。
张大千这时才知道，穷土匪的口号是“就是一条瘦狗，老子也要熬（炼）三斤板油出来”。
张大千想不写，土匪头老邱（后来知道的）把手枪往桌上一拍：“你写与不写？不写，老子送你一颗花生米（子弹）。
”张大千敢不写吗？只得写。
可是写不来呀。
他就问怎么写。
老邱说，就说你被龙井口的土匪绑票了，让家里拿4000两银子来赎人。
17岁的孩子，对近似于天文数字的4000两没有概念，拿起笔，就“欻欻欻……”地写了起来，溜麻（快速）极了，老邱一看，立即叫停：“不写了，不写了，我们不要你家里的钱了。
你留下来给我们当师爷吧。
”
张大千当土匪时住过的洞窟（位于今永川区红炉镇龙井口村）
给土匪当师爷，那就回不去了，就不能读书了，张大千不干。他拿着笔继续写，老邱冒火了，一爪抓过纸，几下扯得稀烂。张大千在心里暗暗叫苦：“看来，不当土匪都不得行了！”
当了师爷，就不是肉票了，也就不被捆着了，伙食也变好了，还有人侍候（也可能是监视）。
但是，师爷也要执行任务。
他第一次参加抢劫，是抢一家地主。
土匪们冲进了地主院子，他也进去了。
大家都在忙着抢（找）东西，他却不知干啥子，呆呆地站着看，突然后脑啄挨了一个提摌（由下往上打的巴掌）：“快拿东西唦，在这儿木起干啥子。
不抢东西，你就坏了规矩，轻者，今晚黑你娃莫得饭吃；重者，你娃明天洗脸找不到脑壳。
”后来才知道，黑道的规矩是，抢人时，都要动手抢；杀人时，都要动手杀，或许就是不许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中保持清白。
“哦、哦哦……”他被打醒了，赶紧冲进屋子。
结果进了一间书房，他看到书架上有书，赶紧抓了几本抱在怀里。
还没走出屋，后脑啄又挨了一个提摌：“师爷，书不吉利，赶紧扔了。
”“书”谐音“输”。
然而，在匪窝里没书看太寂寞，他舍不得扔，于是，转身又扯了墙上的四幅《百忍图》，扯下来卷起。
几本书和四张《百忍图》，就成了张大千当土匪第一次抢劫的“战利品”。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书里有一本《诗学含英》，竟成了张大千学写诗的启蒙书。
张大千觉得，最初绑他的老邱是一个小头目，他带领有一伙人；后来，老邱把他交给了大头目老毕，老毕很看好张大千，赏给他一对象牙章，还给了一顶红结子瓜皮帽。
张大千觉得那瓜皮帽像小丑戴的，但又不敢不戴。
跟老毕的时间不长，不知啥原因，不久，又跟了一个小头目，叫老㝩（kăng）。
土匪的姓名都是拐了弯取的。
老㝩，原姓赵，谐音罩，罩子是㝩东西的，所以他姓㝩。
大头目原本姓苏，苏谐音梳，梳、篦是同类，因而称篦，为了通俗说成姓毕。
土匪这么取名，主要是为了隐藏***。
跟了老㝩没多久，就听说“水涨了”——政府军要来剿匪了。
于是，张大千便跟着老㝩转移。
后来才知道，所谓转移是老㝩接受了招安，队伍转移到政府军指定的位置。
一夜之间，所有的土匪就成了政府军，老㝩成了连长，张大千就成了连部的司书。
随即，队伍再一次调防到永川松溉，后来又到了来苏。
招安之后，张大千就跟老㝩说，自己还是想回去读书。
老㝩很理解他，但同时也告诉他，等忙过这阵子，你再走吧。
老㝩对张大千一直不错，因此他也不好甩手就走。
张大千《荷花图》
有一天，突然枪声大作，张大千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赶紧跑到教堂去躲藏。
后来才知道，军队将招安来的土匪，也就是老㝩这一连人全部处死。
换句话说，就是以招安之名，行剿匪之实。
老㝩死了，张大千在教堂里被抓了起来。
当时，军队对这些当过土匪的人，抓到后一律枪毙，连审都不审。
张大千被抓后，大声叫唤：“我是三营的司书张权（当时他用的名字），原本是学生，是被土匪绑来的。
”这一席话，虽然避免了被乱枪打死，但是，军队仍然不相信。
经福音堂的牧师说情，军队使用了一个折衷办法，把他交给一个曾经当过区长的人监管，问题没弄清楚之前，不得擅自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后来，张大千的四哥想方设法打听他的下落，最终找到永川县长，请他给在那一带驻军的帅麻子帅营长写信，张大千这才得以回家。从5月30日被抓，到9月10回家，整整一百日。这就是张大千百日土匪的由来。
参考资料：
1、张大千口述、谢家孝整理《影响我一生最大的两个一百天》
2、白巍《一笔贯东西：张大千》“百日师爷”一章
关于作者：姜孝德，1954年生，与女儿联合编著《重庆江北历代文学作品选》第一卷、第二卷，字数超200万。
创作有《黑院墙里的大师们——国立艺专在江北》《重庆江北历史名人故事一百个》《1862：江北兵工简史》《徐悲鸿与石家花园》等书。
现为江北区作家协会荣誉主席，重庆市非遗保护项目《吴癞子的传说》的代表性传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