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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评价墨子杨朱,孟子对杨朱和墨子展开猛烈批判,若穿越到汉代,他会“辟佛”吗?

前不久遇到一位喜欢传统文化的道友,对孟子“批判佛教”这件事很是不满。儒易君一时有些惶恐,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不了解“孟子辟佛”的历史吗?仔细一想不太可能,战国时期佛教尚未传入中国,孟子总不会从战国穿越到汉代吧。

这位道友大概是误将发生在宋代的“程子辟佛”,安到了孟子头上。而且,在《四书章句集注》的《孟子·滕文公章句》“外人皆谓夫子好辩”一章,朱子在注释中确实采用了一些宋儒对“释家”的看法。

孟子所批判的,主要是杨朱和墨家学派的理论。宋儒认为后来传入中国的“释家”理论是“杨墨”学说的PLUS版,对中华文化的戕害远甚于“杨墨”。

这个推论不禁让儒易君浮想联翩:假如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提前到战国,或者孟子穿越到汉代,他会否真的“辟佛”呢?以孟子“好辩”的性格,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洪荒时代的圣人之治

孟子并不承认自己“好辩”。他的弟子公都子曾问过他:“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外面的人都认为老师您喜欢辩论,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公都子什么意思?一是问老师您为什么好辩?二是问老师如果您不好辩,为什么给人留下好辩的印象?

孟子回答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老师哪里是喜欢辩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第一,承认自己确实经常辩论。第二,不是喜欢辩论,而是没办法,不得不辩。

为什么非辩不可呢?因为这是历代圣贤的责任。孟子对公都子讲述了一番深刻的道理,令儒易君对儒家圣贤承担的历史和文化的责任有了更深的理解。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孟子首先指出人世运行的大势,是治乱相因的波浪式运动。治便是安定,乱便是动荡。圣人的责任便是在乱世承担拨乱反治的责任,让天下从动荡走向安定。

中国有历史记载的第一代圣人,是尧、舜、禹。他们面对的人世,其社会问题还不那么复杂,主要在于自然生存条件的恶劣。

人类已经在地球上存在很长时间了。起初,人类是一个极小的群体。在所有动物种群中,人类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时,人类只需要采集和狩猎的生产方式就能维持生存。

随着生产工具的改进,到了石器时代、陶器时代,人类的生产力大为提高,人口开始快速增长。原始的采集和狩猎方式收获的食物,无法满足生存繁衍需求了,人类迫切需要发展农业文明。

“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

原始的自然条件下,农耕的规模极小。当时的华夏地区,还是一片泽国。因古河道堵塞,常年洪水泛滥。水多而土少,虫蛇猛兽出没。人类则居无定所,有的筑巢而居,有的住在山上的岩穴中。《尚书·虞书·大禹谟》说,洪水是在警示我们啊。

伟大的尧启用鲧来治水,开始向自然宣战,九年而未成。伟大的舜受禅继承领袖之位后,又启用伟大的禹来治水。

“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

禹治水耗时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地理学家,经过多年考察,对中原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形、水文、土壤和植被状况了然于胸,然后进行总体规划。他把中国分为九州,因地制宜治理水患,发展农业、牧业或利用自然资源,为中华民族在夏商周三代的跨越式发展奠定了基础。

可以想象吗?在那个洪荒时代,人们的生活都自顾不暇,居然有人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承担起治水的重任。这就是中华人文精神的伟大光辉吧。如果把目光投向4500年前那场有组织、有计划的治水运动,不得不佩服祖先圣贤的智慧、能力和勇气。

青铜时代的圣人之治

如果说洪水是“一乱”,大禹治理水患,增加耕地面积,改善居住条件,便是“一治”。朱子说,“一治一乱,气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寻,理之常也。”

人类总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出一个新的问题。恶劣的自然条件被改造之后,人口迅速增长,人的贪欲也在增加,于是社会问题出现了。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

尧舜禹时期,族群领袖的思想是以民为本,把百姓聚居的部落及周边地带建设成宜居宜耕的家园。但是,圣人去世之后,继任者开始堕落,把先人治水的成果当作个人享乐的温床。有些暴君,比如夏朝的太康、商朝的武乙,竟然毁掉农田和房舍,改成皇家园林和猎场。

想不到吧,古代也搞过“退耕还林”,只不过那时可不是为了生态环保。君主贪图享乐,却让百姓失去生存条件,衣食堪忧。

配合着君主的贪婪,世间出现了一些维护其利益的思想,便是所谓“邪说”了。比如“君权天授”,“世袭罔替”等等。这些“邪说”又助推了君主的暴行,最终发展出夏桀和商纣两个极端黑暗混乱的时期。

夏桀时期的混乱被商汤拨正,建立商王朝。商纣时期的混乱被武王拨正,建立周王朝。这两次拨乱反正都是以暴力革命的方式进行的,这是人类对自身的宣战。

“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

周公辅佐周武王,铲除了商纣王,并讨伐助纣为虐的奄国。把商朝的残余军队一直驱赶到海边,杀掉了其首领飞廉。推翻了五十个部落的残暴政权,并重新开辟适宜人类居住和农业生产的土地,建设房舍宫室。于是,天下各族人民都非常高兴,纷纷拥护周国的领导。

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

《尚书·周书·君牙》说:“文王的胸怀,闪耀着万丈光芒!武王的功业,高奏继往开来的乐章!帮助启迪我们后人,都能够走向正道而没有缺憾。

商汤和武王虽然都完成了拨乱反正的历史责任,但是他们毕竟是以暴力的形式,是以伤害无数人类生命为代价。特别是青铜武器的出现,使人类的战争伤亡数量大幅上升。

为了让世人能够尊重生命,周公创建了周代的礼乐文明,把古圣先王仁民爱物、利用厚生的思想融会到国家的政治制度和人民的生活方式之中。“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使中华民族迎来近200年的太平盛世,史称西周。

诸子时代的圣人之治

所谓诸子时代,便是春秋战国,华夏再次进入动乱时期。这一时代面临的问题,完全不同于前面两个时代。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春秋时期的动乱主要体现为政治和社会秩序的逐渐崩溃。礼崩乐坏,从政治层面来看,最早是从周幽王废嫡立庶开始的。如蚁穴之溃堤,周王朝稳定的政治格局迅速发生动摇,进而连锁反应,大夫僭越君主,家臣僭越大夫。最终使得天下之大厦将倾,百姓处于危难之间。

孔子感到十分忧虑,于是创作《春秋》,对二百四十余年间的君王和臣子进行褒贬评价,以微言大义的笔法,阐明王道秩序。相当于孔子自任为最高权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鞭挞”那些为害世间的乱臣贼子。

起初,孔子也想通过从政的方式拨乱世以反其正。但经过十四年周游列国,他发现秩序乱至骨髓,文明几近覆灭。最重要的不是治理哪一个国家,不是恢复一时的清明,而是挽救危亡的文化,传递王道正义的种子。

于是,孔子不得已才当了一回“素王”,秉笔直书,微言大义,“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使乱臣贼子为之害怕。朱子说,“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

孔子的拨乱反正,不是在现实的政治层面,而是在历史和文化层面。“只是存得个治法,使道理光明灿烂,有能举而行之。”虽然没有天子之位,但是他“讨乱贼,垂治法,其功又大于舜禹矣。”因为这不是一世之治,而是万世之治。

时至今天,当西方哲人发现西方文明逐渐没落,甚至将要走进死结的时候,世界不得不重新审视东方,在孔子的思想中汲取智慧。此是后话,暂且不表。中国历史进入战国时代,人世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孔子面对的是礼崩乐坏,秩序的混乱,而孟子面对的则是思想的混乱。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战国时期,虽说百家争鸣,但真正给人带来思想混乱的主要有两家,一是杨朱,一是墨子。

杨朱和墨子的初衷也在于救世,但是因为他们的思想不够中正,其末流遂至于“无父无君”。

“杨氏见世人营营于名利,埋没其身而不自知,故独洁其身以自高,如荷蒉接舆之徒是也。然使人皆如此洁身而自高,则天下教谁理会,此便是无君也。”

“墨氏见世间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天下之人而尽爱之,然不知有一患难,在君亲则当先救之,在他则后救之,若不分先后,则是待君亲犹他人也,此便是无父。”

无君,意味着不顾国家集体。无父,则没有家庭亲情。这跟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飢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有什么样的思想就有什么样的政治。如果让杨墨的思想成为主流,必然导致人类社会趋近于禽兽,人性本有的仁义礼智皆被泯灭。从政者失去了人性,其结果便是带领百姓一起成为禽兽,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往往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写在最后

孟子“好辩”的原因,至此已明。

“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亚圣心忧天下后世,捍卫历代圣人的正道思想,以免异端邪说危害人间。虽然也没有得到施政的机会,但是他在学术层面进行了一次必要的拨乱反正,“是亦一治也”

孟子的这一番话,让宋儒联想到后来大热于中土的佛家。程子说,“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氏之害,甚于杨墨。盖杨氏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止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所以为害尤甚。

这恐怕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道友的误解。假使佛教更早传入中国,相信孟子也会批判吧。但是,孟子和宋儒维护的是作为政治思想的儒家道统,而不是作为民间信仰的地位之争。

禹治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制礼作乐而百姓宁,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则是沿着三圣的道路,继续捍卫华夏文明,拨正历史的方向。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詖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异端邪说危害人间,人人得而攻之可也,何必要等圣贤来辩论呢?历史上,许多中国学者对佛家是非常抗拒的。

元代仁山金氏(金履祥,字吉父)说,“佛氏寂灭类杨,而禅定立脱之说过之。慈悲普施类墨,而平等无生之说过之。盖兼无父无君之孝,而资率兽食人之祸者,所以害尤为甚。”

虽然儒易君不是佛教徒,仍然觉得这位学者的话非常刺耳。他的意思是,佛家兼具杨朱与墨子思想的特点,而且对政治和社会的危害更甚。

新安陈氏(陈栎,字寿翁)说,“洪水猛兽,夷狄篡弑,皆灾祸之害人身者,惟有于一时。若邪说,乃灾祸之坏人心者,且流于无穷,而为害尤甚惨。此孟子所以不得已而深排力救之也。”

不知经过近千年的演变,如今的佛家在古代学者眼中,又是何等面貌。欢迎各位读者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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