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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高才读史探源:“二十五史”中缘何“清史”多了一个“稿”?

左起裴高才台北故宫赠冯明珠院长“积智成朗”

海峡两岸同文同种,血缘、语缘、史缘等“五缘”相联。作为1949年前搬去的“故宫”——台北故宫博物院,就珍藏着洋洋大观清朝宫廷档案,还汇集了一批清史专家。乡贤“史记”《无陂不成镇》人物卷(裴高才主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就收录了一位清史专家冯明珠女士的行状。

《无陂不成镇》人物卷(裴高才主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国可灭,史不可灭。”这是中国古代修史的传统。

本人素喜欢爬梳文史,曾泛读过“二十五史”。

后因撰述《首义大都督黎元洪》《辛亥丰碑.首义精魂》等清末民初人物传记,查阅史料时发现,“清史”竟然多了一个“稿”——《清史稿》。

而且,1970-1980年代,两岸史学家们对《清史稿》进行了浩繁的校注。

其中,台北形成了相当于《清史稿》原文三分之一的《校注》本。

笔者在台北故宫曾专程拜访参与校注工作的清史专家冯明珠院长,她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裴高才(左)在台北故宫专访冯明珠

上:裴高才(左)在台北故宫专访冯明珠

冯明珠女士,祖籍湖北黄陂盘龙城冯家榜,因是清史专家而供职台北故宫博物院,历任处长、副院长、院长。

退休后,现受聘北京故宫博物院顾问。

当时,笔者通览台北故宫收藏的《清史稿校注》一书,洋洋一千二百余万字,十五巨册,还有附录一册,共十六册。

其组成部分包括《清史稿》原文九百余万字,《校注》三百余万字。

自1978开始校注到1985年10月初步完成,定稿后陆续限量出版,1991年全部出齐十六册。

下为《清史稿校注》书影

《清史稿》台湾版书影

“烽火岁月中遗留下来的史稿或有误,或不够完备,或流于草率与零乱,然它表达了一个朝代结束之际,史学工作者的思想与情感,其特殊的时代意义,非后代史学工作者所能替代。”冯明珠谈到她的代表作《清史稿未刊稿丛编》时这样说。接着,她讲述了《清史》缘何加了一个“稿”变成《清史稿》的过程。

“国可灭,史不可灭。”这是中国古代修史的传统。辛亥革命之后,清政府逊位,南北统一。1914年3月9日,袁世凯发布大总统令,批准成立清史馆。袁氏拟延聘清末正蓝旗人,历任湖广、四川与东三省总督的大佬赵尔巽为清史馆馆长。

赵尔巽暮年

赵尔巽暮年

起初,赵尔巽不愿就任,声称“不当二臣”,还自比为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声称“青岛就是首阳山”。

袁氏遂派其贴身秘书吴璆携带其亲笔信前往拜访。

信中大意是:修清史乃歌颂大清功德之事,正遗老所当效力之处。

虽然答应国史馆长之聘,但赵尔巽以生病为由,迟迟不肯动身赴京。

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为他弟弟赵尔丰“昭雪罪名”。

赵尔丰在四川保路运动中杀害请愿民众,被老百姓称为“赵屠夫”,这也是辛亥革命的导火索之一。

武昌起义后,赵尔丰被革命党人镇压。

袁世凯知道赵尔巽提出的要求后,立即授意为其弟“昭雪罪名”。

赵尔巽见条件已经满足,遂赴京任职。

不过,他仍信誓旦旦地表示:“我是清朝官,我编清朝史,我做清朝事,我吃清朝饭。

”又自诩为三国时的关羽“降汉不降曹”。

赵尔巽总督东三省时解散革命党,查办南方党人通告

赵尔巽总督东三省时解散革命党,查办南方党人通告

走马上任后,身为清廷遗老的赵尔巽觉得责无旁贷,遂以袁氏这封信为基调——“修故国之史,即以恩故国”,为后来《清史稿》的命运多舛埋下了伏笔。

客观上讲,赵尔巽知人善任,当即邀请了86名著名学者到任。

其中,史坛名笔柯绍忞在清末即撰成《新元史》巨著257卷。

此次修史,柯仍是领衔人物。

对于撰稿任务的分配,赵尔巽根据每个学者的特长各得其所,并依质论价,奖优罚劣,奖勤罚懒。

薪金待遇最高者月银达600元。

这600元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时北京大学一级教授的两倍。

而薪金最低者仅区区30银元,对于不能按时交稿或者稿件质量低劣者,则停发薪水。

左五为赵尔巽

左五为赵尔巽

由于清史馆是袁世凯的政绩工程,他不惜利用其“善后借款”之资金,每月给清史馆拨款十多万银元。

袁氏归天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也不吝啬。

只是张勋复辟之后,不是以国库券、公债券代之,就是分文无有,导致编纂人员锐减至14人,大家几乎等于尽义务。

为此,赵尔巽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向各军阀募捐。

至1927年6月,在张作霖的资助下,清史纂修工作才恢复正常。

正在此间,政坛风云变幻,风烛残年的赵尔巽又病入膏肓,他惟恐自己晚年的心血会付诸东流。于是,赵氏仿效明制,称所纂清史为“急就之章”,就在“清史”后特加一个“稿”字,名曰《清史稿》。

赵尔巽手札与签名

赵尔巽手札与签名

1927年9月3日,赵尔巽撒手人寰。张作霖按其遗愿续聘柯劭忞继任馆长,并派袁金铠办理刊印,袁又让金梁担任校对。次年端午节前,《清史稿》刊印成书536卷,八百余万字,总共印了1100部。因成书之时正是奉系军阀遭受灭顶之灾之日,金梁奉命把其中的400部运往东北,这一版本后来被称为“关外本”。

留存北京的史馆中人披阅《清史稿》后发现:金梁有擅改文稿的地方。所以,在馆长柯劭忞主持下,将剩下的700部加以抽换改正。这一版本后来被称为“关内本”。

国民革命军接管北京后,南京国民政府派农矿部长易培基接管清史馆。于是当局决定将《清史稿》及清史馆所存书籍,悉数运往南京接受审查。后组建“清史长编筹备会”,准备另编《清史长编》。

右起冯明珠向裴高才赠书

冯向裴题赠专著

对此,故宫博物院理事长李煜瀛首先提出异议,并致电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清史馆所存书籍多为史料,故宫正在整理编辑,恳请收回成命。

国民党中央委员张继也致电国民政府文官长古应芬,力挺李煜瀛。

易培基则呈报行政院院长谭延闿,列举《清史稿》内容“反革命”“藐视先烈”等十九项罪名。

谭延闿接报后,即召开行政院会议议决:“《清史稿》永禁发行,长编准其完成,重复书籍先行运京,具呈报告蒋主席请示。

这样一来,方将《清史稿》在北京与南京分途存放。于1930年初运抵南京的三百余部《清史稿》,则分发给国立、省立图书馆及部分高级官员阅读参考。《清史稿》馆藏之争才告一段落。

大陆点校“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专家于北京1973

大陆点校“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专家于北京1973

因为编纂《清史长编》是一项系统工程,受多种因素制约,及至1934年底,该计划不得不中辍。

一年后,教育部将参议员吴宗慈起草的《检校<清史稿>报告》,送往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征求意见。

该所所长傅斯年指出:“重修清史,此自是国家应作之事。

然此时国家力量恐不能顾及……”结果因抗战与内战,始终未能重修清史。

1960年,台当局曾组织“清史编纂委员会”,以《清史稿》关内版为蓝本,稍加修订,于1961年10月仓促刊印出一部《清史》8册。由于是“献礼工程”,诸多问题并未纠正。所以该书一面世,笔墨官司几上几下,沸沸扬扬,成为震动台岛的一段公案。

《清史稿》虽然存在诸多问题,但其在史坛的地位无法替代。同盟会“先天会员”刘成禺以为:“清史稿一书大致可用,只须略加改正,即可杀青。”著名学者金毓黻亦谓:“平心论之,是书积十余年之岁月,经数十学者之用心,又有国史原本可据。……”

《清史稿》大陆校注版

这样一来,有学者乃提一折衷建议:何如对清史稿不修改其原文,只加校注,谬误乃见。于是。1978年10月,经著名国学大师钱穆建议,台湾“国史馆”馆长黄季陆与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蒋复璁,一拍即合,开始了《清史稿》的校注工作。

正好这一年,冯明珠自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毕业,经著名清史学者、业师陈捷先教授推荐,她开始进入台北故宫从事《清史稿》校注工作。

裴高才(左)台北故宫向冯明珠(中)赠李士一先生作木兰山胜景画

裴高才(左)台北故宫向冯明珠(中)赠李士一先生作木兰山胜景画

《清史稿》校注是一项系统工程,整个工作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由台北故宫完成。

于是,自1978年10月至1984年10月六年间,冯明珠会同昌彼得、索予明、刘家驹、庄吉发等台北故宫博物院十位同仁,担负起对清史稿校注的初步工作。

他们以“不动原文,以稿校稿,以卷校卷”办法,投注了相当的心力,一字一句、一段一卷的反覆勘订,直至1984年10月,冯明珠一行共校订了四万余条。

第二阶段,由蒋君章、许师慎等14人完成清史稿校注总集成工作。经再聘请蒋复璁、黎东方、陈捷先等为审查委员,慎密复审,计新增校订二万余条,方成定稿。经过六次的严格审查后,集成了六万余条的校注,并以精编、精校、精印、精装的方式,刊印十六卷本《清史稿校注》一书。

(鸣谢文史精华、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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