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永乐大帝朱棣篡权夺位,许多功勋之家,达官贵人因此惨遭屠戮。
但是永乐大帝对待地方士绅、平民百姓却是很不错。
就在距离南京城百里范围内的京畿之地(当时朱棣还没有迁都,明朝都城是南京城),在靖难之役结束后的几年时间里,就重新变得繁华,一位在当地小有名气且已经获得秀才功名的宁运来一家人就生活在此。
话说宁运来家里还是小有家资,祖父、父亲两代人都有秀才功名,乃是当地乡绅,家里也有几百亩地,甚至南京城都有几处铺子,所以宁运来从小也算衣食无忧。
不过这宁秀才虽然家境不错,可能从小就家风严谨,家教严厉,自己读书也很勤奋努力,十几岁就以案首(本地第一名)考上秀才功名,比祖父父亲三十而立之年考上秀才功名的时间早了十几年,真正的全家人希望之光。
江南地区本就全天下文风鼎盛风华之地,可以说宁运来秀才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时来运转,气运归来。
宁秀才的塾师们也一致看好他,认为他考取举人功名易如反掌(江南地区是科举重地,任何一府一县的第一名,只要不出唐伯虎那种意外,都可以轻松考取举人功名),甚至可以冲击一下进士功名。
因此,很多人家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宁运来秀才,这个说自己女儿温婉文静,那个说自己女儿心灵手巧,不过宁书生都看不上。
因为宁运来秀才却是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因为家境不错,自己和祖辈父辈都有功名在身,在当地某城镇里,经常有一些公子才子搞诗会,花会,或者其他会,也会叫上他参加。
其中,有一位父亲是当地知县的林公子,资质平平,读书也不能说很差,但是也不算很好,但是林知县对儿子家教很严,所以考了三次也中了秀才。
而且因为是当地知县的公子,也被当地读书人捧为才子。
林公子和宁秀才刚开始见面的几次,林公子表面上显得惺惺相惜,但是宁秀才一直感觉林公子盛气凌人。
毕竟是身份不同,知县儿子自觉高人一等,也说得过去。
宁秀才一心扑在读书上,倒是也不以为意。
但是在一次诗会后就不一样了。
那次诗会,来了一名刚出闺的才女,名为聂莲怜,这位才女不仅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而且容貌秀丽,仪姿出众,谈吐优雅,如同洁白无瑕的莲花一样,仙气邈邈。
而且聂小娘子的身世很是凄惨,因为她家原本是官宦世家,祖父聂老爷子甚至做过当朝二品大员,权势一方。
奈何明朝朱元璋、朱棣这两位老祖都是狼灭,比狠人还狠,多少功勋贵族、官宦世家被一撸到底,抄家灭族。
很不幸的是聂小娘子所在的聂家就是其中之一。
不幸中的大幸是聂家老爷子自身清正廉洁,又不参与朝堂斗争,自己被朝堂斗争牵连,罢免回家,聂家也只是抄了家,并没有被灭族。
聂老爷子气不过,几年后就病逝了。
聂家从此就走向没落了,从一个官宦之家,一下变成了破落户。
而且家里的擎天一柱聂老爷子走后,当年聂老爷子为官清正廉洁,得罪了不少大官,这下聂家人没了主心骨,担心有大官报复他们,整日都活得战战兢兢。
在这种无奈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聂小娘子,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聂小娘子此次过来参加诗会,也不是自己心血来潮之举,而是聂家当家家主,聂小娘子父亲的主意。
聂当家是聂老爷子的大儿子,是一个十足的官迷,四十来岁的他看不清形势,认为几年过去了,风头也过去了,准备趁此诗会,先在士林中为聂家刷点声望。
看看以后能不能找个机会,重新复出,重现父亲的辉煌。
聂小娘子展现出来的身姿与文采,深深迷住了两个人,宁秀才和林公子。
两人苦苦追求聂小娘子,最终还是宁秀才的真心打动了聂小娘子,宁秀才父亲和聂小娘子父亲聂当家也见过面,互相都有好感,于是双方为宁秀才和聂小娘子定了婚期,良辰吉日一到,便准备成亲。
今天便是大喜的日子,宁秀才家里喜气洋洋的,当地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恭贺,讨杯喜酒喝,宁家周围半条街都张灯结彩,宁秀才穿戴整齐,带着大红花和迎亲队伍,赶往数十里之外的聂家里。
到了之后,女方家里,竟是十分安静,进进出出的仆人,也不多,迎亲队伍来了,也就两个仆人在外面接待,宁秀才也是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也就没多想。
宁秀才到后,这才有个管家过来,领着他进了女方家门,也没啥流程和程序,聂小娘子的父亲,竟然将披着盖头的聂小娘子直接带了出来。
一身大红袍的女子,带着一股喜庆,宁秀才心里特别高兴,聂小娘子这下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等到女子上了花轿,聂家周围邻居街坊们都很是奇怪,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不时有人议论道:这谁家大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另一人诧异道:谁说不是呢,我刚看到迎亲队伍从聂家出来,这才知道,今天聂家办喜事,就是不知道谁嫁过去了。
送走了迎亲队伍之后,聂家就关上了大门,再也没了动静。
所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作为一个人人生最为激动的时刻,此刻的宁秀才可谓是春风满面,心满意足。
尤其想到聂莲怜小娘子,人如其名,如莲花般清冷的性格,惹人恋爱的容颜,还有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的当世才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才回到了宁家,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招展,人山人海,半个镇子的人都过来凑热闹了。
到了家门口,宁秀才赶紧将妻子搀扶出来,不过还没到花轿近前,宁秀才父亲却低声向自己儿子道:聂家连个侍女都没跟过来么?
宁秀才只顾高兴,也没关注其它,回答道:没有啊!
宁秀才的老父亲顿时脸色就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这时候,宁秀才都感觉到了这次娶亲的不对劲了,但是新娘子都到家门口了,有什么蹊跷也等亲事完了再说。
这时候,有仆人在花轿旁边喊道:请娘子下轿!
许久,轿内却是没有一点动静,仆人停顿了一下,再次喊道:还请娘子下轿吧!
喊完之后,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仆人不知怎么办了,就看着宁秀才。
周围的众人也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新娘子不下轿,难道对婚事不满?
宁秀才很是尴尬,赶紧探手掀开轿帘,发现新娘子靠在了花轿上上,似乎是睡着了。
宁秀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新娘子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宁秀才准备上前推一把新娘子,提醒新娘子家到了,哪知老父亲猛然喝道:住手!
宁秀才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父亲,只见老父亲双眼之中,也有着惊疑之色,对着一名仆妇说道:你来看看!新娘子怎么了?
这名仆妇也很是不解,不过主人发话,她只能照做。
于是上前推了一把新娘子,结果新娘子直接倒了下来,见此,仆妇的脸色也变了,直接掀开新娘子的盖头,试了试鼻息,然后惊慌的喊道:没气了!新娘子!死了!
此话一出,四周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被吓着了,赶紧远离花轿。
宁秀才不信,往前一步看向花轿,果然里面的新娘子一张极其惨白枯槁的脸,吓得宁秀才直接摔倒在地。
还是宁秀才父亲镇定稳重,上前看了看,问道:这是聂小娘子么?
宁秀才看到父亲如此镇定,也勉强恢复了一点,仔细盯着新娘子看了看,摇头道:看不出来!
古代规定男女结婚,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在此之前,是完全不能见面的。
宁家下了聘礼之后,宁秀才就不敢再去私下找聂小娘子,几个月不见,宁秀才也不确定这位惨白枯槁的新娘子是不是聂小娘子。
说不定聂小娘子后面得了不治之症呢。
听到儿子的话,老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下麻烦了!
的确,这下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不管怎么样,聂家送来一个大活人,然后死在花轿中,肯定会不依不饶。
宁秀才父亲思索了一下,吩咐道:赶紧报官吧!
还有,通知聂家,聂家小娘子死在了半途之中。
很快,县丞(知县副官)带着捕快就赶到了现场,然后让仵作上前查验。
一段时间后,聂当家也赶到了现场,聂当家还没看现场,就指着宁秀才:我苦命的闺女呀,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就是你将人害死了,你还我闺女!
说着便要上前厮打,被宁秀才父亲拦下来了。
县丞令人查看四周情况,然后神色阴沉的盯着书宁秀才说道:此乃命案,你是最大的嫌疑人。便暂时将你拘押,待案情审理之后再说。
就在这时,从周围众人之中,踉踉跄跄走出了一位老乞丐,扑到了轿子前,盯着轿中那位死去的新娘子,嚎声大哭,还时不时的在口中念叨些什么。
老乞丐随后对着宁秀才说道:这不是你的妻子,这不是聂小娘子!
听到此话,好似晴天霹雳,雷霆炸响,众人看着这一波三折的大型连续剧,都惊呆了。
宁秀才父亲连忙问老乞丐:老先生,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乞丐对着宁秀才父亲和县丞都磕了个头,说道:轿中这位新娘子就是老朽的亲女儿,十几年前闹灾荒,家里实在太穷了,只能把女儿卖了,混口饭吃。不过我女儿命不错,做了聂小娘子的贴身丫鬟,也算是享受了荣华富贵,前几日,女儿孝顺,写信让我过来小住几天,我也许久没看到过女儿,就过来了,没想到,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宁秀才认识这老乞丐,此人前一段时间因为重病来城里医堂看病,结果因为没银两,只能抓了两副便宜的草药,没啥药效,只能减轻一下痛苦,坐等死亡。
后来宁秀才路过医堂,心有不忍,就送了几两银子给这位老乞丐,医堂拿着银子开了几副好药,这才治好了他。
没想到,他居然是花轿新娘子的父亲。
聂当家这下就很尴尬了,还是那县丞眼珠一转,说道:可有证据证明此女乃是你的女儿?
老乞丐跪下来说道:女儿后腰处有着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大人可以查看。
仵作查看了一番,还真有这么一块胎记。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聂当家。
这件事到处透露了疑问和离奇,但是所有人里面也只有聂当家可能知道内情。
聂当家张开嘴巴,说了半天,却没人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县丞当即说道:此事透着诡异,将此人带回衙门,细细审讯。
聂当家带着错愕的神色,盯着县令丞。
宁秀才终于脱离了牢狱之灾,但是整件事情下来,宁秀才还是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聂小娘子去哪里了?准岳父的聂当家为何要害自己?
喜事变成丧事,自己妻子也没了,宁秀才心情郁闷,只能独自去酒肆买醉,一直到了深夜,才出来。
回到家里,一名仆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一个人在找他,一直从傍晚等到深夜,宁秀才很是奇怪,他没约过人,就在门口看向来访的那个人。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宁秀才真的愣住了,外面居然是女扮男装的聂莲怜小娘子。
聂小娘子看见他,立刻眼泪汪汪,扑了过来。
其实不仅宁秀才喜欢聂小娘子,聂小娘子也喜欢宁秀才,两人各自喜欢着对方。
良久之后,聂小娘子才说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原来当地有一位鸿儒,桃李满天下,在朝堂也有较大的影响力,因为明朝初期政局动荡,干脆隐居在乡村,这鸿儒是宁秀才爷爷的好友,同时还是宁秀才父亲的老师,可惜宁秀才父亲不争气,也就考了一个秀才功名。
后来这位鸿儒看中了宁秀才,宁秀才自小天资聪慧,还勤奋努力,鸿儒看到如此优秀的孙辈,非常欣赏,刚好在乡村也没啥事,干脆也当了宁秀才的老师。
所以聂当家才会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了宁秀才。
可是婚期之日将至的时候,聂当家打听到本地林县令(林公子父亲),即将升官,要做知府,听到这事之后,聂当家顿时起了变卦的心思。
不过聂当家不想得罪那位鸿儒,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打算将宁秀才弄得身败名裂,那么婚事也就黄了。
可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聂当家弄死的丫环父亲居然认识宁秀才。
但是聂当家不知道的是,林知县当年科举的座师也是那位鸿儒。
算起来,林知县和宁秀才父亲还算是同学一场。
林知县并没有和聂家结亲的意思,聂当家也只是和林公子谈了,林公子说自己来说服父亲林知县。
林知县知道宁秀才和聂家结亲了,结果儿子说要抢亲,林知县一怒之下,把自家儿子揍得半死,并关了禁闭,这才导致聂当家那个馊主意的实行。
听到这里,宁秀才回想了一番,难怪觉得聂当家与县丞似乎是认识的!
县丞本来想巴结一下即将高升的林知县,结果巴结到马腿了。
在妻子的哀求下,宁秀才压下了此事,因为那死亡的丫鬟,其实是身染重病,正因为如此,在想在临死前看看父亲,而不是被聂当家刻意杀死的,宁家这才决定压下此事。
事后,林知县和聂当家分别给了老乞丐一笔足够养老的银子,此事才算是彻底过去了。
从此宁秀才和聂小娘子恩恩爱爱生活在一起,宁秀才后来还考取了举人和进士,最后官至吏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