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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娇多得自由，
骊山烽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
不觉胡尘满玉楼。
——— 《咏史诗•褒城》
第一次见陛下的情景，这辈子我都忘不掉。
陛下举兵攻入褒城，我国乞降，还在我宫设宴庆祝，养父跟我说，让我好生表现，没准陛下高兴了，就放了城人。
世人皆说我有倾国容颜，果不其然，略施脂粉，两靥生花，看着镜内的自己，连我自己都有些陶醉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宫廷跳舞，盈盈而笑，款款摇曳，裙摆飘香，听着众官员的喝彩声，我知道，我惊艳了他们，在亡国路上，我竟在此卖弄姿色,苟延残喘……
陛下走到我跟前，扶起我，他靠我很近，我甚至听到他粗犷的呼吸。
陛下捏起我下巴，“美人，抬起头来，告诉朕，你叫什么?”
我怯生生的看着眼前这人，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男人，竟这般意气风发，半晌，我才舒眉巧笑，“奴婢褒姒见过陛下。”
“褒姒，好名字，好美人。”陛下轻抚着我的脸，两眼发光，“这么个美人，埋没在此，简直暴殄天物。”
我福身，借故拉开与陛下的距离，“区区皮囊，让陛下见笑了。”
“抬起头。”陛下说着，我已然抬头，坦白说，我慑于他的君威。
陛下盯着我看了一会，喃喃自语，“美人如斯，妖艳在骨，不尽皮囊！”
我以为一舞便此，救了万民，直到养父来找我，我急忙问养父，“爹，那西周陛下，走了吗？”
养父很是欣慰的拉我坐下，“褒姒啊，收拾一下，明天就跟陛下进镐京了。”
“爹，什么意思?”我惶恐。
养父嘻笑，“陛下看上你了，能做陛下的妃子，也是你的福气了，你好生服侍便是了。”
“不，我不，我不要。”我极力反对，“爹，你说只是跳舞就好了，我不要做什么妃子。”
养父推开我，温善的面孔突变得扭曲，“褒姒，我告诉你，要不是瞧着你长有几分姿色，你以为我会收养你吗，你以为我会请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哆嗦的看着养育我十年的慈父，“所以，你打一开始就打算卖女求荣的了。”
养父挑起冷眉，捏着我的下巴，“卖女求荣，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这就是我百般调教出来的好女儿，我告诉你，我卖你，你才是我女儿，我若是不卖，你早就是那柳巷的娼妇了，还给我在这装清高。”
养父狠狠的甩开我，丢给我一句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阴巷里那穷书生暗度陈仓，你若有不从，他也别想活命了。”
我已成鱼肉，岂可让别人也因我而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呢！
我便这么给送入镐京，做了陛下的宠妃，后来我才知道，借着我的恩宠，养父和兄长在镐京也谋得了高官。
然，我并不开心，尽管陛下变着法子让我笑，我再也笑不出来。
“爱妃，你来镐京也有一段时日了，也该适应了，怎么还不开心。”陛下可是终日的陪着我。
这个男人，竟丢着后宫妃嫔不顾，专宠我一人，我承认，对他，我动了恻隐之心，“陛下，臣妾生性寡淡，本就不爱笑，陛下好好管理朝政就好，不用为臣妾操心。”
“不，你爱笑的。”陛下拥我入怀，惜心呵护，“朕记得，你那日一笑，媚骨尽显，可销魂，要不，朕立你为后?”
我连忙推开陛下，诚恳的说，“陛下，切不可这么做，陛下若执意立臣妾为后，只怕惹怒群臣。”
“朕是一国之主，凭什么要顾虑他们。”
“陛下若心意已决，臣妾怕是更不开心了。”我低头不再言语。
在我的坚持下，陛下再无立后之说，倒是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儿子伯服出生，我心里也有所依赖，偶尔，还会想起那阴巷里的书生，他的轮廓我已记不起，大抵，只记得他吟诗的背影，而养父跟兄长，近年来倒是步步高升。
“褒姒，走，朕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正沉思着，陛下便兴冲冲的进来，拉着我就走。
“陛下，这是要去哪。”
陛下刮了一下我鼻子，宠溺的说，“一个能让你笑的地方。”
我竟然不知，这一去，便成了罪人，这一玩，便惹了众怒，这一笑，更是让陛下丢了性命，赔了江山。
陛下把我拉上烽火台，一声令下，有侍卫点起烽火，刹那间，烽火连连，我相信，镐京的半边天都亮了起来，很是壮观。
不一会儿的工夫，烽火台下，千军万马有序的聚合，纷纷看着陛下，半晌时间，列队便熙熙攘攘，人腾马翻，借着烽火，我看到养父跟兄长也在下面，养父跌倒在地，兄长的马踩着养父的身体，养父狼狈的叫唤让我噗嗤的笑了出来。
陛下欢雀的叫着，“笑了，爱妃笑了，爱妃你终于笑了。”
我嘎然止笑，莫不是，陛下兴师动众的，竟是为博我一笑？
次日，皇后怒气冲冠的跑来我宫，我还没来得及行礼，皇后一巴掌便落在我脸上，“贱人，我容皇上宠你无度，你却这般戏玩？”
我跪下，“皇后娘娘，臣妾愚昧，不知所犯何事。”
皇后恶悻悻的瞪了我一眼，“你是愚昧，你可知那烽火台是做什么的，一旦宫内有变，陛下才会点起烽火台，百官便可持兵入宫，这倒好，为博你一笑，陛下不惜烽火戏弄诸侯，你简直胡作非为。”
我跌坐在地，全然不知这烽火台，竟有这般意思。
碍于陛下对我的宠爱，皇后也只是将我禁足，我却难辞其咎。
皇后打我的事，很快便传到陛下耳边，陛下借此为由，废了皇后跟太子，立我为后，伯服为太子，我却真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夜，陛下还跟伯服在玩耍，来人急报，“陛下，申侯私通外敌，已经杀入宫中了。”
陛下慌乱片刻，“快点烽火啊。”
“陛下，烽火台已经点了半天，没有人来救驾啊。”
“爱妃，怎么办啊，怎么办。”陛下握着我的手，整个人都哆嗦了，近年来息战，那个杀伐果断的周幽王，已然不见。
我反握着陛下的手，“陛下，放心，生死，褒姒陪你。”
陛下抱起伯服塞给我，抱着我用力的吻住我双唇，良久才推开我，那般决绝，“你跟伯服先走，我若还有命，便诏告天下，迎你回来，我若无命，你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我不怕死，我要陪着你。”我扯着陛下的衣袖，走到如斯地步，我才发现，这个男人，赌着江山，用着生命爱我，我竟待他，如此凉薄。
“可是我怕，我怕你有什么差池。”陛下摸着我的脸，如同初次在褒城那般摸着我，满心怜惜，“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陛下推着我，并吩咐心腹带着一行人护我离去。
只是，还没走出宫门，便被申侯一等人拦了下来。
申侯抢过伯服，高高摔下，随着孩子的哭声，他的剑也插入伯服的胸膛，一声大哭，便没了声息，我的心，也随着孩子那声息一般，死了。
申侯提着鲜血淋淋的剑走到我跟前，“妖妇，怎么样，你害我女儿独守冷宫，我外孙让出太子之位，这就是你的报应了，对了，那个被你迷得素荤不分的陛下，已经惨死在殿上了，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谋反。”
我木然的盯着剑上的血，咧嘴而笑，“申侯，你何必给自己找借口呢。”
申侯用剑挑起我的下巴，笑意深谙，“果然是个美胚子，怪不得那昏君把持不住了，”然后便高声跟身后的士兵说，“这个女人，可是日日跟那昏君醉生梦死的，今天便宜你们了，给你们尝尝鲜了，往死里玩就行了。”
申侯说罢，用力一扯，我上身外衣已烂，半露香肩，那些士兵淫笑的向我靠近。
趁申侯不注意，我撞上他的剑，剑入腹部，没有疼痛，我反而笑了，这辈子，我只为陛下做了一件事，便是为他守住了最后，仅有的一丝尊严。
黄泉路上，若能相伴，最好，若不能相遇，也好，那我就不用媚惑君主，受世人唾弃，他亦不用博我一笑，丢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