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条王者的道路是不遍布危险的。
R君说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我可能脆弱的一句话就泪流满面；
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莫泊桑 《一生》）
一周前，全球最大的猪肉食品企业万州国际发表了一份罢免公告，称免去公司董事万洪建先生的董事会副主席，执行董事及副总裁职位，因为他不当攻击公司财物。
按照一般企业的高管任免或者变更，这份公告似乎看起来并不不妥，但是重点是，52岁的万洪建实际上是万州国际的创始人和董事长，已经80岁的万隆的长子。
而伴随着这份公告同时问世的，是万洪建自己在朋友圈里称，自己因为和董事会（其实就是自己的父亲）在CEO人选问题上发生争执，非常“愤懑”，以至于用拳头锤击了公司会议室的门以及用头撞击办公室里的玻璃柜，来表示不满......
而事后，据一些媒体报道，因为冲突加剧，万洪建还被自己父亲的保镖摁倒在地，满头血迹，并且万隆还曾要求警方拍照取证.......
所以，这显然不仅仅是一些正常企业管理和沟通的事情，还牵涉到“家事”.......
看到这篇新闻，让R君不免想到了2015年韩国的这部著名影片《思悼》。
这部豆瓣8.4分的作品，不仅是目前豆瓣韩国历史电影排行榜第一位的作品，也是当年韩国电影的年度票房第2，金钟奖和青龙奖的大热门，最终也成就了刘亚仁的青龙影帝。
能把严肃的历史电影拍的好看又深刻，商业和艺术兼备，实在是韩国电影界令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的本事。
《思悼》本身当然来源于真实的历史，一场至今无人知晓的真实历史谜案 - “壬午祸变”：朝鲜李氏王朝在位时间最长，也统治最有建树的英祖王，于公元1762年农历壬午年闰五月十三日将27岁的世子李楦关入米柜整整8天，并将其活活饿死；而在世子死亡之后，又扶膺痛哭，厚葬世子，并赐号“思悼”。
虎毒尚不食子，但似乎君王世家，废世子而后屠戮的却相当常见。比如中国历史上汉景帝的长子刘荣、东吴孙权的世子孙和、北魏孝文帝的太子元恂、隋文帝的太子杨勇、唐高宗李治的太子李忠、清太祖努尔哈赤的长子储英.......更不用讲秦始皇的长子公子扶苏的故事了。
这一长串名单的背后，藏着多少残酷的勾心斗角和权力纷争，和无数的白骨如山......
也许人生的血肉亲情，终究不敌世俗的金钱，权力和欲望。
所以，看一下《思悼》和万州国际的故事，似乎也没有那么可值得惊讶的......
比如，在《思悼》的历史背景中，就不可避免的牵扯了英祖的王权“老派”和朝廷权臣的“少派”之间的汹涌政治纷争 - “党争”。
当然，这场惨剧的缘由必然也逃不脱英祖本身的背景：他的母亲崔淑妃，用了告密的法子除掉了父亲肃宗最宠爱的妃子张禧嫔，这个朝鲜历史上以面容艳丽和阴险狠辣出名的“妖妃”，曾经专宠肃宗多年，竟然被崔淑妃告发使用巫蛊，被肃宗亲手灌下三大碗毒汁，七窍流血而死.......连这么强悍的对手都可以整死，可想这位母亲有多有本事。
英祖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被这样的母亲教导，可想性情和人生观又会如何........
在影片中（据说也是史实），英祖的性格也是相当极端，对不喜欢听或者他认为不吉利的话甚至嫌弃到要“洗几次耳朵”才能安心的地步。
而实际上，英祖本身也是以王世弟的身份继承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景宗（体弱无嗣）的王位。正因为这样的继承顺序，其实也经过了相当程度的朝内政治力量的博弈，因此英祖即位以来，始终心神不宁，如履薄冰......
这些人生经历和现实环境必然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英祖作为一个父亲的内心，也当然会影响到他和自己世子的日常相处与关系。
但是，《思悼》的优秀，在在于完全没有在这个故事中加上过多“党争”的宫斗情节，也并没有把各项政治压力当作这场惨剧的“主因”。
实际上，在《思悼》的整个故事中，无论是世子的教导老师们、支持者，还是英祖的宫廷女眷，乃至英祖新娶的年轻嫔妃，全都处于开放隐忍，对世子包容的状态。
整部电影的集中视线，全部都在世子与英祖2人相处的过程本身。
某种意义上，《思悼》是一部完全彻底的讲述君王与子嗣之间如何相处，乃至管理继承人的故事。 这其中既有英祖自己的问题与教训，当然也更少不了世子李楦自己的很多问题。
抛开权势和欲望的问题，也许很多惨剧，终究还是可以防患的.......
没有亲情，只有君臣
如果有人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完美无缺的人？答案估计不用说都是出奇的一致。
然而，即使是大家都认同完美是天方夜谭，但是真的把场景放在自己身上时，却常常会像着魔一样陷入执着。
而这种问题，又偏偏在豪门及帝王之家尤为常见......因为“望子成龙”过于心切。
大概是因为豪门富一代或者创一代大部分都经历过血雨腥风，甚至有很多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才生存下来的，所以他们对身边的人，尤其是对继承者的要求常常都显得非常理想化：
你不仅需要有常人必备的真善美，拥有人间成功者的一切特质，同时还要够智慧，情商够高，够自律，心理素质强大，能够承担各种不一般的压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和上一代豪门主宰价值观一致，人生观一致。
但是，豪门也好，帝王也好，再强的家世，生下来的其实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他们和常人一样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有自我意识，喜好，有优秀，但也会犯迷糊。甚至很多时候，因为陷于巨大的利益和权力漩涡中心，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异化的世界中，对大千世界的感知和人性的善恶是扭曲，不真实，不完整的。
如果是普通人的家庭，没有更多的人对他们提要求，或者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于是他们可以在压力较低的环境下自然发展成长。但是到了豪门或者帝王之家，因为需要面临着一份巨大的产业或者帝国的继承和未来承载，所以对他们的要求就会变得空前的严格。
偏偏豪门和帝王，尤其是优秀的帝王本来就自我要求很高，还很敬业，所以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呵护、了解和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而只能通过一些碎片时间，甚至间接的方式来接触和评估自己的子女。（比如英祖就是朝鲜李氏王朝里公认的治国颇有建树，属于成功的君王之一）
而子女一出生，即承载着继承大业的命运，不仅背负着未来的重担，更变成了君王的臣属之一，似乎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完成君王事业的后继，剩下的所谓个人喜好，意愿全都应该被抛弃和牺牲。
这就导致了正常豪门与帝王的父子之情往往会因为现实改变成了君臣关系......
实际上，在大部分的公司或者国家体制下，君臣关系讲究的是忠诚，交托与执行，在这里不存在下属私人利益和偏好优先的原则，而正相反，一切只应该以帝国或者整体，尤其是君王认定的重要利益为先。
这与亲情关系中的尊重个人选择，尊重个人价值优先，彼此照料，甚至带牺牲自我（尤其是父母对子女）的精神都截然相反。
比如，你从来不可能认为一个公司为了某个尊重某个团队个人需要去放弃整体利益吧，也从来看不到一个皇帝为了照顾自己的娃，可以放弃日常重要的事务不管整天陪着他吧。
（当然，像英皇爱德华八世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或者只顾享乐，不管政事的烂皇帝除外）
但是，在平民世界，父母（甚至长兄姐）为了照料和培养子女（或弟妹）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甚至放弃自我人生价值的情况是比比皆是......
所以，豪门和帝王之家的父子关系常常更像君臣，最终以下属的能力和表现，以及帝王对他的喜爱程度来评判继承人的匹配标准。 这怎么可能带有人情味呢.......
现实是，正因为君臣关系，所以上级可以不需要关心你的感受，也不会关心你的情感，甚至很多不会关心你的过程，只需要你交出需要的结果；如果你不能达到父亲（老板）的预期，那么你就是能力不足，不合格的下属，这等于说你将来也难堪大业管理和继承的大任。
比如，就像电影中英祖看到世子不去读书而自己在那边画小狗，就气得拂袖而去。但是他没有意识到，一个儿童，在他的阶段，童真求索是必定的要素。这便不是对子女的态度，而是对下属的要求。
既然你不过是一个无用的下属，那么弃之不用，甚至如果觉得还对大业有害（比如站错了权臣的队，甚至对上有异心，或者有严重的私德问题），那妥妥的清理出局，甚至动起屠刀，便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诞生在豪门帝王之家，如果是平和稳定发展的阶段也许还好，但更多时候真的就是一种不幸。天生的重担与错误的关系匹配，让继承人从小就不可能体会到父爱的温暖存在，只有不断的任务交付与结果评估，这才是王者之家继承人悲剧频出的核心吧。
正如《思悼》中英祖与关在柜中弥留之际的世子的对话，世子说：“你对待我的方式，让人感到窒息，难以承受。我厌恶君王，也厌恶权力，我希望的，只是父亲一个温暖的眼神。”
可惜，这样的眼神.......作为一个失败的下属，却永远都得不到。
究竟是谁的悲剧？
所以，“壬午祸变”的问题根源和本质上是不可避免的君王之家的关系错配。
看完电影，很多人会怪罪英祖要求太高，太过残酷，也太看重权势。比如他在让世子代理政务的时候毫无耐性，也完全没有给到一点点世子自主和犯错的空间，在大臣云集的朝堂之上就对世子的各项施政发难，这让世子何以服众又何以自处.......
而世子无论在漫天大雪中长跪朝堂下求父亲收回退位的成命，还是在瓢泼大雨中在桥上接受父王的惩罚，都对他自己是一种强烈的自尊自信的打击和侮辱。
实际上，这些操作和惩戒即便处理了世子的错误，也是非常错误的做法，只会让他更加失去自信，同时心怀怨念。 所以，他一时冲动，杀死了跟随自己的下人罗尚彦，这本质就是长期压抑愤懑的宣泄；而发展到雨夜，他带着自己的随从带刀杀入庆熙宫，这的确也是他忍无可忍的最终爆发.......
这些，英祖作为父亲，以及君王本身，都也具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正如《角斗士》电影中，老皇帝马库斯对太子康茂德说的：“Your faults as a son, is my failure as a father. (你作为儿子的失败，也正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败）”
然而，即便英祖在这场惨剧中承担了很大的责任。世子自己的羸弱与不自律，依然是他悲剧下场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被英祖反复打压，世子很快就走上了自暴自弃的道路，不仅不求上进，修缮行为，反而走向了暴戾反抗，破坏礼法的道路。
在事变当日的《英祖实录》中记载了这么一段：“自丁丑戊寅以后,病症益甚,当其疾作之时,杀宫婢宦侍,杀后辄追悔。
上每严敎切责,世子疑惧添疾。
上御庆熙宫,两宫之间,转成疑阻,且与阉寺妓女,游嬉无度,专废三朝之礼,上意不合,而即无他嗣，上每为宗国之忧矣。
” 大意是世子身怀狂躁之症，发病起来就滥杀随身宫婢和宦官侍卫，事后还追悔莫及（说明失去心智控制），同时还行为不断，和妓女阉人混在一起，毫无礼法。
英祖非常不喜欢他，但又没有新的后裔可以立嗣，所以非常担忧。
影片中世子除了过于激烈的对各种礼教安排的反抗，在山中又挖了墓室自己整天躺进棺材，的确是很有点作死的味道。即便是不像史料中记载的那样不堪入目，也一定属于皇家丑闻。
回过头来，看万州国际的50岁太子为了公司CEO人选捶击会议室的玻璃门，又头撞柜子，这即便放在普通的企业，也是令人摇头的过激行为，更不要说将来还能带一个数百亿的产业和帝国了, 这和《思悼》的世子行为又有多少相似之处？
其实本质上，即便英祖要求再严，也是世子自己修为不够。比如当英祖同样责问仅仅十岁的世孙，在跪拜瑛嫔的花甲宴上，跪拜次数超过她嫔妃的地位，有违礼法的问答时，世孙的回答便充满冷静和智慧。他说：
“即便祖父不是王，世孙我也可以向您行千百次的礼。人应该先于礼法，而不应该让礼法限制人。孔子曾说，不要只看是否合乎礼法，而要看行礼者的心。那天，孙儿看到的，是父亲的孝心”
这当然是教科书级别的回答，实在是太过精彩和天衣无缝。但是，也说明，世孙深刻领悟和理解了礼法与人治之间的关系，并且具有自己深刻和独立的思考。 这让一向自诩博学和严格的英祖都无言以对，如何不能打动他的心，认定世孙才是未来的希望？（实际上，世孙李祘继位之后，的确也是一位明君，相当有为）
而世孙在父亲被关在米柜里的第六天，还带着自己的小媳妇给父亲来送水。面对英祖的训斥，他都敢嚎啕大哭，还大声责问：“做儿子的就不能给父亲送点水吗？”，充满了勇气，让英祖再度对这位十岁的孩子充满了敬意。
所以，真正合格的继承人，还是必须具有良好的素质，秉性和能力的。这不仅仅是表面遵从，爱好读书，或者唯唯诺诺才能成就的高度。 放在同样的环境和对话下，世子的应对无法得到赞同，而世孙则显得那么思虑成熟，冷静又不失勇气，这又何尝不是证明英祖的选择最终还是没有错么？
因此，世子的悲剧，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他自律不够，修为不够。事实上，即便真的英祖没有下此狠手，而真的让他继承王国，那么整个王朝未来又会走向哪里，还真的难说。
所以整个故事，究竟是在讲一幕政治和宫廷悲剧？还是在感叹人间修为与君王之道的不易？
这也许，才是《思悼》最大的魅力所在。
世上其实本没有路，终究是1000个人会走出1000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R君，2021年7月25日，于台风“烟花”肆虐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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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猫电影
兵无常势，水无定形
史册号网友观点：看的时候哭到不能自已。
能够伤害到自己的永远都是最亲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