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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腊神话中,神的动机和行为与人类别无二致,理解希腊神话,抓住其最重要的特征——“神人同形同性”

在现代人的心目中,神话属于丰富多彩的想象,而生活才是不容置疑的真实,二者截然不同、泾渭分明。

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步步地远离祖先思考问题和感受事物的方式。

这种远离同时也是成年人对自己童年的背叛,因为作为个人的童年时代恰恰就是整个人类远古时代的缩影。

成年之后,我们之所以怀念童年,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回忆: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以及属于“无知”的那份纯真与美丽。

于是,怀旧便成为成年人的一种通病。

“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

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成人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儿童的真实再现出来吗?”[1]在没有时间机器的情况下,神话是把我们带回童年、带到远古的唯一方式。

而要真切地实现这一点或者说真实地感受这一切,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那活灵活现的想象打倒谨慎行事的理性,清空横亘在感觉器官与万物自然之间的一切,贴近大地,亲近海洋,聆听飞鸟,拥抱自然,“嵌入”自然。

在这里,“我们”不是主体,自然界也不是客体,因为“我们”没有从自然中抽离,自然也没有把“我们”当作星外来客,“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

在此一境遇中,任何人走在林中、来到河边、漫步田野之时,遇到威力无边的巨神或美丽可爱的仙女[2]都不会感到一丝诧异。

《林中沐浴的宁芙仙女》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而希腊神话却能从中脱颖而出,那是因为“有粗野的儿童和早熟的儿童。古代民族中有许多是属于这一类的。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3]

首先,古希腊人有着雄奇的想像力,他们的思想犹如脱缰的野马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因此其创造的神话堪称绚丽多姿、美轮美奂。

但另一方面,希腊神话尽管像其它神话一样也有荒谬的情节却又基本合乎常理,因为它们注重铺垫,每一个人物都有坚实的背景,令人害怕而又不合理性的东西在希腊神话中毫无容身之所。

这就使得每一篇神话、每一个故事都给人一种真实可信、触手可及的感觉。

其次,每个民族的神话都会表现出一定的杂乱性,但与其他民族的神话相较,希腊神话有着谱系更为分明、辈分更为清晰的特点。

当然,希腊神话也并非本来如此,它们是北方亚欧大陆印欧语游牧民族入侵者(主要是涤荡高度发达的克里特文明、开创相对落后的迈锡尼文明的阿卡亚人)粗犷勇武的神话、南方地中海世界精致优美的神话和东方富有神秘主义色彩的神话交流融合、氤氲化生的结果。

在这一过程中,处于“黑暗时代”[4]末期的游吟诗人[5]和处于城邦文明兴起时期的系统叙事诗[6]作者进行了大量的编纂、整理与改造工作。

(法国)阿道夫·威廉·布格罗(Adolphe William Bouguereau,1825-1905):《荷马和他的向导》

赫西俄德头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古希腊游吟诗人与传奇作家完成了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把一个无比恐惧、让人望而生畏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美丽诱人、让人向往的天堂。

古希腊人在神话上的一大革新是按照他们自己的形象,即人的形象来塑造神祇,而之前各族人民的头脑中根本就没有产生过类似这样的念头。

古埃及的猫头女身像、狮身人面像;美索不达米亚的鸟头人身像、牛头狮身像等都体现了艺术家们决心要极力创造出世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与任何生物都不像的“纯想象”神祇,以供世人顶礼膜拜。

希腊神话中也有稀奇古怪的形象,如狮身人面斯芬克斯、蛇发女妖戈耳工、九头蛇许德拉等,但这些怪物并不产自希腊本土,而是来自埃及,且都是作为配角、负面角色出现在故事中,其存在的价值基本上就是充当各位英雄豪杰成就伟业的垫脚石。

俄狄浦斯与狮身人面鹰翼女妖斯芬克斯

戈耳工三姐妹之一——蛇发女妖美杜莎

赫拉克勒斯棒杀九头蛇许德拉

古希腊人也创造,但他们的创造并不完全依靠头脑中稀奇古怪的想象,其欲望在周围世界的现实事物之中就得到了满足:

他们看到体魄强壮的运动员,于是创造了威力无穷的宙斯;他们看到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于是创造了动作敏捷的赫尔墨斯;他们看到风姿绰约的貌美少女,于是创造了美丽动人的维纳斯……总之,希腊的一切艺术和思想都深深地扎根于现实人类世界。

宙斯

希腊神话中的“神行太保”——“神使”赫尔墨斯

“维纳斯”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说:“在荷马的史诗中我们看不到在两个世界之间有什么确定的屏障。人在他的神祇中描绘的正是他自己,在神的一切中所表现出来的正是人的千姿百态、喜怒哀乐、气质性情,甚至于癖好。”[7]

他们是神,因此他们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发怒时确实十分可怕;但他们又来自于人,因此他们非常亲切,生活中可随意取笑。

男神固然比男人更强大、女神固然比女人更美丽,但他们的性格弱点、道德缺陷却也更加明显与突出:宙斯十分好色,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企图对妻子掩盖自己的风流韵事,却每次都露出马脚,狼狈不堪;赫拉妒意十足,想出各种各样的巧妙又显卑鄙的计策惩罚情敌,却每次都无法最终得逞。

这就是希腊神话所构筑的尽管也有惩罚与恐惧但又极富人情味儿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发生的故事具有娱乐性,但又不失教育性。

二者协调得如此完美,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宙斯与赫拉”

具体说来,“神人同形同性”是希腊神话最重要的特征。所谓“神人同形同性”,简单地说,是指神不仅拥有人的健美形体,而且具有人的七情六欲,因此亦可被称为“神仙凡人化”。

“同形”,是指古希腊人按照人的形象创造了神,并认为神就是人的最完美的体现。

“希腊人竭力以美丽的人体为模范,结果竟奉为偶像,在地上颂之为英雄,在天上敬之如神明。

”[8]也就是说,神是具有超凡能力的有血有肉的生灵,他们具有人的形体,只是比人身材更高大,肌肉更发达,体魄更健壮,容貌更俊美!男神一个个魁梧健壮,堪称男人的标准和典范;女神是一个个性感妩媚,堪称女人的标准和楷模。

“同性”,是指神祇也需要吃饭喝水,虽然他们吃的是仙丹神食,喝的是玉液琼浆;神祇也有人的理智与情感、忧愁与烦恼,虽然他们高高在上,统治人类。

更为重要的是,神之所以为神并不是因为他们的道德境界有多么高尚,相反,人所具有的弱点神都具有,而且表现的比人更为突出、更为典型。

他们寻花问柳,沾花惹草,贪婪自私,尔虞我诈,巧取豪夺,偷盗奸淫,无所不用其极。

古希腊哲学家克塞诺芬尼在《讽刺诗》中就曾指出:“荷马和赫西阿德(即赫西俄德——引者注)把人间认为无耻丑行的一切都加在神灵身上:偷盗、奸淫、尔虞我诈。

”[9]但所有这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极大地增强了希腊神话的魅力,因为它少了矫揉与造作,多了纯净与率真,一切都是无拘无束的真情流露、自由奔放的大胆表达,仿佛一下子让我们回到了超越一切道德准则与规范的童年时代,想起了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找到了天真烂漫的纯净美。

正因为如此,希腊神话才称得上是人类文化史上不可多得的艺术奇葩。

希腊神话是人类的瑰宝,孕育出盛极一时的古希腊文化,而古希腊文化又是整个西方文化的摇篮。

所以,要了解西方文化,希腊神话不可不读。

但同时,希腊神话体系庞大、盘根错节,如不能理顺其人物关系、故事勾连,只能留下人名难以记忆、情节支离破碎之印象,它的整体美感必然遭到破坏。

为了让读者清晰明白地了解希腊神话、切实感受它的无穷魅力,本书试图用生动通俗的语言、环环相扣的逻辑、前后注解的方法,抽丝剥茧地为您展开这一美丽画卷!

希腊神话大体上分为“神的故事”和“英雄传说”两个部分。

本书共分四编:第一编,两个神族;第二编,一位泰坦;第三编,三大世家;第四编,四次行动。

“一位泰坦”,是指普罗米修斯;“两个神族”,是指宙斯之前的旧神族——泰坦神族和以宙斯为首的新神族——奥林匹斯神族。

这两编属“神的故事”。

“三大世家”,是指珀尔修斯世家、卡德摩斯世家、忒修斯世家;“四次行动”,是指夺取金羊毛、卡吕冬狩猎、七雄攻忒拜和特洛伊战争。

这两编则属“英雄传说”。

这种“一、二、三、四”的编写方式便于大家从整体上把握全书内容和希腊神话的构成。

当然,在本书的最后部分,还附上了“奥德修斯返乡”的故事,因为它既属于“特洛伊战争”的后续,又对整个希腊神话不可或缺。

另外,需要说明两点:

第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希腊神话在传播的过程中不断被加工改造,因而同一个人物出现不同身世、同一个故事出现不同版本的情况经常发生。

有些人物、故事,就算是时间差不了多少的荷马与赫西俄德之间也有不小的差异,更不用说后来了。

现在相当多的希腊神话著作采用的方式是尽量将一个人物的各种身世、一个故事的各种版本一并列举出来。

这当然有助于读者充分掌握材料,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影响人物的统一性和故事的连贯性。

为避免初学者陷入更大的混乱,本书在展开的过程中除十分必要,基本上只选取其中一个比较符合前后逻辑的人物身世、故事版本来叙述,以保证其发展脉络的顺畅性。

第二,希腊神话涉及的人物众多、名字较长且有诸多重名现象[10],导致许多读者虽有了解希腊神话的强烈愿望,但在阅读相关书籍的过程中得到的感受却是名字记不住,看了后面忘了前面。

这样一来,诸神之间、英雄之间、诸神与英雄之间的关系一团乱麻,最后只得放弃。

本书采用“前后注解的方法”来解决这一问题:前面故事涉及到的人物后面可能要做详细讲述,后面故事涉及的人物前面可能已经出现过,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出相应注释,标出参考页码,以便读者前后对照,加深对人物的印象。

下面,让我们回到那无限遥远的时代,来感受神奇瑰丽的希腊神话带来的无穷魅力吧……

(图片来自网络)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11-712页。 ↑

    希腊神话中的宁芙仙女:山川、水泽、海岛、树林、草场等野外成精的众仙女的统称。她们是大自然的精灵,相貌美丽动人、性格活泼可爱,虽然会死,但不会老,有着天山童姥般的容颜。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12页。 ↑

    公元前11世纪,北方多利亚入侵者摧毁了迈锡尼文明,希腊历史由此重回野蛮状态,直到公元前8世纪,城邦制的希腊文明崛起,这一时期被称谓“黑暗时代”。因“荷马史诗”成型于这段时间,故又称“荷马时代”。 ↑

    主要是生活在公元前9—8世纪的荷马与赫西俄德。 ↑

    “系统叙事诗”大约盛行于公元前7—6世纪,是以神话和英雄传说为内容的古希腊史诗。叙事诗将分散凌乱的希腊民间神话传说联系为彼此相关的有机体系,并且填补和充实了荷马史诗和赫西俄德作品中的许多忽略处与空缺处。(参见赵林:《西方宗教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页。) ↑

    【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人类文化哲学导引》,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168页。 ↑

    【法】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版,第57页。 ↑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9页。 ↑

    意大利思想家维柯(1668-1744)在他的代表作《新科学》中提到:“瓦罗(公元前116-前27,罗马时代的法学家、历史学家、修辞学家,被维柯誉为最渊博的学者——引者注)辛勤地搜集天神们的名称,搜到了三万种,因为希腊人曾数出这么多,这些神名都涉及最古时代身体的、精神、经济或民政的各方面生活的需要。

    以上为拙著《神祇与英雄:趣说希腊神话》(上下卷)一书的“自序”部分,敬请指正!

    史册号网友观点:终于知道为什么希腊神话中的神好像都不那么“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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